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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9-4 16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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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
1927年初春,美国加利福尼亚康辛镇。旅馆房间昏黄的灯光打在麦克光滑白皙的后背,那皮肤就成了金黄的小麦,小青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划过去。他真年轻,在她怀里甚至像个孩子,无邪的脸庞沉沉睡着。而他激动起来又像个缠人的宠物,围着她不停的叫,why,why,why?
他迷上了她。灯红酒绿喧闹繁华的舞厅,只有她,静静的坐着;只有她,带着蒙娜丽莎一样的微笑;只有她,总是那副长过臂肘的丝绒手套。那一刻他就迷上了她,想知道她的一切。
回想起那个时候,小青笑了。
那是麦克从小到大第一次爱上女孩子,爱到不顾一切无法自拔。他央求小青跟他走,不在乎她的过往,他想给她全新的生活。他说自己的叔叔在加州开采金矿,他们可以去那里生活。他说的慷慨激动,顾不上抹去金色头发里的汗水。小青平静的看着他,他那么年轻,胡茬还未坚硬,处事还未成熟,连挥手的动作都随着声音颤抖,然而,他坚定的语气让小青动心了。
她随他长途跋涉,从上海来到加利福尼亚。
小青拉开窗帘,正午的阳光顿时洒下来。麦克醒了。真是美妙的一觉啊,他说,我要带着我的美人尝尝正宗的加州风味。
狭长的旅馆走廊,房间在两边对称排列,麦克挽着小青走在肮脏的红地毯上跃跃欲试,好像已经在步入婚礼的教堂。而小青却在想,这个世界真是神奇,她孤苦无依的活下来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刻,这想都不敢想的渺茫希望就是在等这一刻。
一辆轮椅停在他们脚边,轮椅上的中年男人用热切而暗哑的声音叫了声,小青。麦克感觉小青浑身一颤如遇电击。麦克看见男人迅速的握了握小青的手一脸激动,麦克也礼貌的冲他笑笑。小青明白,周四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是在确认眼前的女人真是断指的小青。
旅馆的房间不尽相同,只是周四的这间更暗。小青在床边坐下等周四开口。周四平静了一些,眼里仍有泪光。我一直在找你。他说。说完又说不出话来。
小青心如击鼓。他老了。
她想起10岁那年她坐在地上,周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,她的心就是这样,一阵小鼓一声击锣再一阵小鼓,就像给戏台上耍枪的穆桂英伴奏。
沉默了很久,小青不知该说什么。周四苍老了很多,鬓角霜白,腿上还有血迹。可对小青来说,他还是那样熟悉。多年未见,却一如昨日。
有轻轻的敲门声。周四蹙了下眉头,神色紧张起来,谁?他用英语问。
哦,我。麦克用中文答道。
小青去开门。门刚开,鼻青脸肿的麦克就被扔了进来,撞得小青连退几步。门口的两个壮汉拿着枪却不敢贸然闯进来。
这是美国,美国,你们这样是犯法的。麦克用蹩脚的中文骂道。因为对方显然是一胖一瘦两个东方人。
胖的那个命令瘦的那个去搜身。麦克叫道,我说过了,我们和他没有关系,我是来和妻子度蜜月的。他的话被周四打断,周四举起手冲瘦子说,别费劲了,先把这个皮条和妓女打发了。我能掏钱吗?要不你付。
瘦子迟疑下,转脸去询问胖子。胖子紧张的两手托枪大叫,别动别动,他是个老滑头。瘦子赶紧后退了几步又退到门口,胖子骂了句,胆小鬼。随后他看见女人也骂了句,你这混蛋。抡起包冲周四打过去,包却飞偏了,胖子用手挡了挡,心里还想,这女人真是不要命。枪声就响了。这就是胖子最后的遗言。
谁都不知道,小青的包里藏了一把左轮手枪。
那沉闷的枪声就像划破黑暗的火种直冲天际,那是对她所有苦难最响亮的报复。她早就豁出命了,在拿刀砍向自己手指的时候,在几乎被炮火炸死的时候,在船底舱快被闷死的时候,在被侮辱杀人的时候,她早就不害怕什么了。
她喜欢这手枪。在那个傲慢的德国船长炫耀之后,她就偷走了它。
麦克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,像有点害怕小青的问,你,你没事吧。
小青望向周四回答,没有。
周四轻轻点头,满是感慨无奈。
那,我去叫警察。等着我。麦克看了看他们夺门而出。
小青一声不吭的把枪放好,把尸体挪开,把门关上,把毯子盖在周四腿上。
周四拉着小青的手说,你还像以前一样。他记得自己很多年前就想摸摸这女孩的断指。这句话轻轻的并不动人,却引来小青止不住的眼泪像打开的水闸,她趴在周四腿上嚎啕大哭。周四轻拍着小青的肩膀像哄孩子入睡,他袖管淌出的血滴染红了小青的头发。
麦克带着警察赶来的时候,房间里就剩下两具死尸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。麦克捂着鼻子懊恼着,他应该带着小青一起去报警的,尽管他刚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,但她也不能一走了之啊。
已近黄昏,麦克踱出旅馆肚子咕咕乱叫,他抬头看看加州的日落,一样残阳似血。和着麦克烟圈的节奏,远处飘来一阵歌声。(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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